我要告訴你些事情:每天
人都在死亡。而這只是個開頭。
——露易絲·格麗克
北京時間2020年10月8日,瑞典學院將2020年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給美國詩人露易絲·格麗克(Louise Glück),“因為她毋庸置疑的詩意之聲,以樸素之美讓個體性的生存具有普世意義?!边@也是繼鮑勃·迪倫之后,本世紀第二位獲獎的美國詩人。
露易絲·格麗克其人是誰?她為什么能夠獲得諾獎?通過下面這篇文章,我們就仔細了解一下這位美國當代最杰出的詩人,并以此為由頭,看看那些與諾貝爾文學獎有關的過去與現實。
202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·格麗克
露易絲·格麗克:狄金森、畢肖普之后最偉大的美國女詩人
露易絲·格麗克曾這樣說明她的詩歌理念:“我受惑于省略、秘而不宣、暗示、雄辯與從容的沉默?!?/p>
對于中國讀者來說,露易絲·格麗克并不是一個熟悉的名字,但在美國,她是當今詩壇耀眼群星中奪目的一顆,也是狄金森、摩爾、畢肖普之后,當下最杰出的美國女詩人。格麗克的詩致力于重建與生活的關系,探尋女性豐富的聲音,她的詩歌在保留日常經驗的同時,開拓出深邃、神秘、雍容的境界,在《村居生活》中達到純熟。
截至目前(2020年10月8日),國內曾兩次引進她的作品,分別是世紀文景/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《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》和《月光的合金》。宜昌新詩學會也以內部自印的方式于2015年制作過《露易絲·格麗克詩選》。
在美國詩界,露易絲·格麗克是在世經典一般的存在。她1943年出生于一個匈牙利裔猶太人家庭,17歲時,她因厭食癥輟學,開始為期七年的心理分析治療,隨后在哥倫比亞大學詩歌小組學習,1968年出版處女詩集《頭生子》,開啟自己的詩歌之路。在她童年時,世界正飽受二戰創傷,美國總統是大名鼎鼎的羅斯福,而現在,她已經是美國桂冠詩人,普利策獎、國家圖書獎、全國書評界獎、波林根獎的獲得者,物是人非,窗外換了人間,一個兩極化的美國,呈現在她面前。但露易絲·格麗克并不直面政治,她處理的是更隱秘,又更深入人內心體驗的感受。
格麗克是一位典型的抒情詩人,她的創作可以大致分為兩個階段。第一個階段為詩人的學徒時期。此時詩人創作多出自生活感受,以《下降的形象》(一九八〇)組詩為代表,詩人將自傳性材料融入口語抒情詩中,她的細膩與靈性反哺詩歌,對愛與性的渴望與猶疑,成為常見主題。
如《夏天》中:“但我們還是有些迷失,你不覺得嗎?”《伊薩卡》中:“被愛的人不需要/活著。被愛的人/活在腦子里?!痹凇栋⒒锼沟膭倮防?,格麗克寫阿基里斯陷于悲痛之中,而神祇們明白:“他已經是個死去的人,死于/會愛的那部分/會死的那部分?!?/p>
對于自己的詩歌創作,格麗克坦承:“我相信,我同樣是在學習怎樣寫詩:不是要在寫作中有一個自我被投射到意象中去,不是簡單地允許意象的生產——不受心靈妨礙的生產,而是要用心靈探索這些意象的共鳴,將淺層的東西與深層分隔開來,選擇深層的東西?!?/p>
以獲得普利策詩歌獎的詩集《野鳶尾》(The Wild Iris)為標志,格麗克走向成熟,她的詩歌不但表達人類的幽微心理,也主動將神話、寓言融入詩歌,探討人的存在根本問題。比如《責備》中,詩人與古希臘神話中的愛神愛洛斯對話;在《神話片斷》中,詩人則引用了太陽神阿波羅追求河神珀紐斯之女達佛涅的故事。露易絲·格麗克最被人稱道的是她將神話熔煉于對生命的玄思,在長詩《忠貞的神話》中,她寫道:
“他等了許多年,/建造一個世界,觀察/草地上的珀爾塞福涅。/珀爾塞福涅,她嗅著,嘗著。/他想,如果你有一個好胃口,/你就能享用所有這一切。/難道不是每個人都想在夜里撫摸著/心愛的人的身體,羅盤,北極星,/聽那輕盈的呼吸述說著/‘我活著’,那也意味著/你活著,因為你聽見我說話……”
在此,珀爾塞福涅(Persephone)是希臘神話中宙斯與德墨忒爾之女,被冥王哈得斯劫持為妻,后得到母親的營救,但由于誤食了冥王的石榴,每年必須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呆在冥界,其他時間回到母親身邊。(引自《世界文學》雙月刊2014年第4期)
格麗克突破了男性劃定的表達范式,發出屬于女性自我的聲音,在精準、細膩、陌生化的詩歌寫作中,她寫出女性豐富的生命體驗,并試圖將現代詩歌與古典神學相結合,從而使詩歌的主旨更加深邃寬廣。
在傳統的文學書寫里,女性的聲音被壓制,被教育更多承擔“忍耐”與“寬容”,但自薩福以來的詩歌寫作,鼓勵女性大聲說出真實的情感體驗,勇于表達“我無法忍受”的瞬間。狄金森、西蒙娜·薇依如此,露易絲·格麗克繼承此路。至今,她已經留下了多部詩集,成為美國文壇不可忽略的一道風景,但受限于傳播力度,她在中國還很少被人知曉。
在獲得普利策獎的詩集《野鳶尾》中,露易絲·格麗克不再滿足于詩歌的描繪作用,而是發揮隱喻,通過日常意象,賦予萬物靈性,從而傳遞出哲理。在詩歌《春雪》中,她將“春雪”擬人化,寫了一首自白詩,詩歌寫道:
“望著夜空:/我有兩個自我,兩種力量。/我在這兒和你一起,在窗邊,/注視著你的反應。昨天/月亮升起在潮濕的大地之上,/低低的花園里。/此刻,大地像月亮一樣閃耀,/像光亮裹著的死物。/此刻你可以閉上眼睛。/我已經聽到你的叫喊,/以及在你之前的叫喊,/和它們背后的需要。/我已經給你看了你想要的:/不是信仰,而是屈從,/屈從于依靠暴力的權威?!?/p>
在《牧歌》中,她又將寓言與鄉村村民對生活的反思結合,描繪出村民返鄉內心的焦灼?!八麄冊倩貋頃r,境遇更糟。/自認已在城里失敗……/他們就回來了,/默不作聲,就像他們的父輩。/夏季的星期天,倚靠在診所的外墻上,/不停吸煙……”
她是一位以生死為核心母題來創作的詩人,在她的詩歌中,關于死亡的討論蔓延紙間?!皩庫o面對寧靜,淡漠面對淡漠,活下來,活在地下。死去的,不做掙扎地死去?!甭兑捉z·格麗克的詩歌猶如小刀,在沉默的黑暗中,閃爍出銀色光亮。她不回避沉重的主題,對她來說,死亡并不是一瞬間的事,而是一個緩慢、反復的過程,詩人如是說:“出生,而非死亡,才是難以承受的損失。我要告訴你件事情:每天/人都在死亡。而這只是個開頭?!?/p>
從詩歌譜系來看,露易絲·格麗克親近艾米莉·狄金森、瑪麗安·摩爾、畢肖普、卡圖盧斯,回到古典,則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抒情女詩人薩福。她們注重“身體的感性遭遇”,將靈魂體驗與詩歌的技藝探索結合,創作出形式創新、又始終在探討人類世界永恒命題的詩句,例如:失去、生死、愛欲、孤獨,乃至于虛構與真實的關系。在創作上愈發介入政治的當代美國文壇,露易絲·格麗克代表的是另一種方向——回歸靜默,在沉默與書寫中找尋“頓悟的時刻”。這不代表詩人不關心政治,而是詩人意識到,急切的開口未必合適,在眾聲喧嘩中,退一步有退一步的價值。
她為何獲獎:文學成就、性別平衡與地域平衡的綜合考慮
露易絲·格麗克固然有其無可替代的文學價值,但偉大的詩人在我們這個星球上并不缺少,為何瑞典學院會獨獨垂青于她呢?
一個有趣的現象是:在諾獎公布當天,露易絲·格麗克賠率飆升,而在此之前,很少把人將她列為熱門人選。參考此前的賠率信息、地域性和文學成就,我們可以列出一份備選名單,露易絲·格麗克并不在其中,而是安妮·卡森、恩古吉、格羅斯曼、拉斯洛等都比她更有“獲獎相”。尤其在2016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了鮑勃·迪倫之后,短期內再次頒給一位美國詩人的可能性更是相對較低。
但格麗克的獲獎,也在情理之中,因為她是英語區、非歐洲大區不可忽略的一位女性詩人。在性侵門事件后,出于性別平衡和地域平衡,諾獎評委考慮她,也是有其道理的。
眾所周知,諾貝爾文學獎的宗旨是:應給予“文學家,他曾在文學園地里,產生富有理想主義的最杰出的作品”??墒窃?018年性侵門事件后,諾貝爾文學獎卻一度陷入信任危機。
2019年,諾獎評委洗牌,新增了不少女院士,這批人的文學趣味和從前是不同的,因此嚴格來說,2018年前的獲獎結果,對預測今年的文學獎并無太大幫助,而真正能有助于我們捕捉蛛絲馬跡的,是諾獎在2019年的聲明和參考獎項。
在聲明中,諾獎評委強調其會更致力于全球化和性別平衡,2018年給了托卡爾丘克,是一個風向。未來,會有更多女性作家入圍這個名單。
一個微妙的改變是,諾獎這幾年對“新學院獎”和國際布克獎的參照程度更高了。后者是嚴肅文學領域的權威獎項,同時也更褒獎關注公共議題的嚴肅文學作家。例如:在獲得諾獎前,托卡爾丘克就是國際布克獎的新晉寵兒。有趣的是,中國殘雪也曾憑借小說《新世紀愛情故事》進入了國際布克長名單,這就是為什么,去年諾獎開獎前,Nicer Odds賠率榜會把殘雪放在賠率前五。
考慮到包括石黑一雄,諾獎已經連續三年頒給了歐洲作家,而亞非拉、澳洲作家已多年沒得獎,所以,2020年的得主才是一位非歐洲大區、德高望重的作家。這是諾獎挽回自我聲譽的方法,從這個邏輯來看,露易絲·格麗克的獲獎也在情理之中。
村上春樹
村上春樹等人為何長期陪跑
諾獎開獎,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會被說起,那就是,村上春樹、阿多尼斯、恩古吉、阿特伍德這些賠率榜大熱門,為什么又一次陪跑了?
首先需要說明一件事:諾獎評委會從不開賠率榜。我們在網上看到的賠率,都是博彩公司開的。比如:英國博彩公司Nicer Odds和Ladbrokes(立博),它們的榜單年年把村上春樹等人放在熱門。Nicer Odds去年一度把殘雪放到賠率榜第四,引起中國媒體的熱議,但其實這都跟諾獎評委會無關。
諾獎不開賠率,只會公布50年前的評委提名名單。由于“50年保密原則”,現在諾獎官網上能查到的提名名單和理由,還停留在1969年(1970年提名,2021年1月1日才能解密),也就是說,我們只能查到1970年之前的提名。
有趣的是,在這份名單里,托爾斯泰被評委16次提名(同一年可以被不同評委多次提名),無一命中,馬爾羅、格雷厄姆·格林、毛姆、奧登也被提名過,但沒得獎。契訶夫、普魯斯特、卡夫卡等文學巨匠干脆從未被提名。
中國方面,只有胡適和林語堂是真正被提名的,坊間傳聞的老舍、魯迅是子虛烏有。而在近十年,除了已經得獎的莫言,真正在國際上有影響力的中國作家、且與諾獎傳出緋聞的是余華、殘雪、閻連科、賈平凹、北島、李銳、王安憶、曹乃謙等人。
村上春樹等人為何陪跑,諾獎評委自然不會公開說明,但根據諾獎本身的趣味、作家們的特點,原因依舊有跡可循。
殘酷地說,對諾獎評委來說,村上春樹的文學并不新穎,在表現形式上甚至可能有些陳舊,不合乎諾獎評委對文體創新的期待。村上春樹的小說繼承自陀思妥耶夫斯基、斯科特、菲茨杰拉德、雷蒙德·錢德勒的文學遺產,他雖然是日本人,但在寫作上更傾向于美國20世紀文學,是爵士時代文風的日本繼承者,而在千禧年后,諾獎評委對美國文學及其繼承者并不太熱衷。美國是一個文學大國,但近十年,只有鮑勃·迪倫一個美國人拿過諾貝爾文學獎,唐·德里羅、羅斯、歐茨、科馬克·麥卡錫、保羅·奧斯特等大作家,紛紛與諾獎無緣,連菲利普·羅斯這樣的大作家,直到去世都不受諾獎評委待見,更何況村上春樹。
石黑一雄作為日裔英國作家獲獎后,村上春樹近些年得獎的概率就更低了。在日本作家里,專攻詩歌和小說、寫法具有實驗性和文體開拓意識、如今居住在德國的多和田葉子,她是比村上春樹更接近諾獎的人選。
阿多尼斯、恩古吉、彼得·凱里等人無法獲獎諾獎的原因也是類似的,他們都是各自地區的佼佼者,象征了敘利亞、非洲、澳大利亞等傳統文學世界中邊緣地區的文學力量,在地緣性上,他們得獎是不會有爭議的,但在文學創新程度上,諾獎評委對他們持保留意見。
而在中國作家里,閻連科、殘雪、李銳、余華可能是有望角逐諾獎的,相對來說,閻連科和殘雪最有可能,他們的文學風格與歐洲文學大獎的趣味接近,走在卡夫卡、喬伊斯、??思{等人開拓的現代文學道路,在內容上又象征著一類“西方人眼中的中國”,是會讓歐洲文學評委眼前一亮的小說。但是,近些年他們得獎的概率也不是太大,因為他們的文學作品相比于其他亞洲地區的文學大家,還沒有表現出高出一等的水平,而那些地區可能更需要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。
諾貝爾獎章
諾獎的歷史與爭議:歐洲中心主義、政治介入文學
諾獎評委會更新后,它在地域上會更加照顧非英語區作家,但整體來說,英語區文學仍是諾獎的中心地帶,縱觀歷史,諾獎的歐洲中心主義也格外明顯。
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,諾獎基本上是歐洲人的游戲。1939年以前,除了印度的泰戈爾(1913年獲獎)、美國的辛·路易斯(1930年獲獎),其余得獎者都是歐洲人,且集中在西歐、北歐。
1901到1939年期間,諾獎6次頒給了法國人(普呂多姆、弗·米斯特拉爾、梅特林克、羅曼·羅蘭、法朗士、杜伽爾)、3次頒給了瑞典人(拉格洛夫、海頓斯塔姆、卡爾費爾德)、3次頒給了挪威人(比昂松、漢姆生、溫塞特),這些作家有不少已被淡忘,當諾獎評委垂青他們時,卻把契訶夫、普魯斯特、卡夫卡、喬伊斯、托爾斯泰、奧登、魯迅這些更優秀的作家遺忘在角落。
1950年以來,諾獎最青睞的國家是英國(誕生過8個得主:羅素、丘吉爾、卡內蒂、威廉·戈爾丁、奈保爾、萊辛、哈羅德·品特、石黑一雄)、法國(誕生過個8個得主:莫里亞克、加繆、圣·瓊·佩斯、薩特、克勞德·西蒙、高行健、克萊齊奧、莫迪亞諾)、美國(誕生過個7個得主:海明威、斯坦貝克、索爾·貝婁、辛格、布羅茨基、托尼·莫里森、鮑勃·迪倫),其他國家比較平均,意大利、西班牙、瑞典是第二梯隊。
而在性別比例上,男性作家多于女性作家,女性在文學上遭遇的困境,也在諾獎評判時有所反映。近十四年,男性作家依然占到了14席中的9席,較為可喜的是,近七年來,出現了三位獲獎女作家,由此可見,諾獎正在改變自己對女性作家的忽略。
很多作家渴望諾獎的垂青,但也有作家,敢于對出席諾獎說不,或者淡然處之。法國哲學家薩特曾拒絕接受諾貝爾文學獎,南非作家庫切在得知獲獎的消息后,只是輕輕說了一句:“這完全是個意外。我都不知道宣布獲獎的事?!?/p>
諾獎120周年,對作家、出版社和普通讀者的意義
今年正好是諾獎120周年,作為一個老牌文學獎項,諾獎雖然經歷過多次爭議,但仍是當今世界最有影響力的文學風向標。對嚴肅作家來說,獲得諾獎是作品銷量大增的機會。對普通讀者來說,諾獎能讓他們了解更多有趣的文學作品。
對中國的出版業來說,諾獎不僅是賣書的好機會,也是引進優秀文學、推廣經典作家的良機。匈牙利作家拉斯洛,在歐洲是不可忽略的大作家,也是當代很有可能經典化的一位文學先鋒,但在中國,他至今被翻譯、出版的小說僅有三本。2017年的諾獎得主石黑一雄,他的小說多年以前就被譯林出版社引進,但銷量慘淡,石黑一雄得獎時,很多中國觀眾驚呼:“這人是誰?”由此可見當代外國文學推廣任重道遠。
很多人嘲笑編輯,每逢諾獎愛湊熱鬧,但他們也沒辦法,對那些辛苦的營銷編輯、責任編輯來說,把好書多賣出去,推廣給讀者,就是他們的責任,而諾獎,是一年一度他們可遇不可求的時機。所以,負責任的編輯,是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。
文化行業,有的人做面子,有的人做里子,面子是推在前臺的人,里子是行業生存的根基,譬如一本書的誕生,有作家的嘔心瀝血,也有編輯的默默扶持,他們生產精神食糧,但首先你要讓他們生存,書籍也是商品,出版社、文化機構都要人養活,只看理想,不看現實,在乎知識精英的面子,卻不顧現實處境的困難,那不是精神的高尚,而只是一種標榜自我優越感的姿態。
其實,稍微接觸出版業的現狀、文學生態的現狀,就知道這個行業面臨的主要問題不是面子與否的問題,而是能救一本是一本的問題。文學新人難以出頭,嚴肅文學讀物無人問津,出版機構為此付出心血,卻化作庫存里一堆堆亟待消化的紙漿。這時候,能救它們的方法,不是白嫖、不是為了保持自我身份高貴的步步為營,而是放下面子,明白自己作為宣傳者的責任,去通過一切可能的渠道為好書鼓與呼,為一切可能幫助創作者的計劃去努力。
出版社編輯們在諾獎后賣力推銷鮑勃·迪倫、托卡爾丘克、彼得·漢德克是一樣的。因為只有這些時候,他們的書才能被更多人——出版、媒體和學術界以外的人的人看到。
托卡爾丘克獲諾獎前,國內銷量只有幾千本。因為諾獎,因為諾獎后編輯的賣力營銷,賣出的書一下子翻了好幾倍。這好幾倍的背后,是幾萬個本來可能一輩子不讀她的人,終于有可能去閱讀她的書了。
托卡爾丘克獲獎后,中國出版了多本她的作品
對那些沒得過諾獎的偉大作家,其實也不必介意。世人對獎十分在乎,尤其是權威認可的獎,尋思著得了,就是光宗耀祖的事,可以好好顯擺一番。一位作家,去年和今年的文學水平差不多,就因為獎的緣故,外界對他的眼光卻大不同。
曾有人喜歡編中國作家入圍諾獎的謠言,賺取國人的歡喜,可倘若謠言被戳穿,看客們就會十分失落,好像作家因此失去了什么,不合他們的期望罷了。
殊不知,奧登、卡夫卡、喬伊斯、普魯斯特、赫爾曼·布洛赫這些大作家都沒有得諾獎,但這無損他們的文學,反而更顯出他們的生命力。
百年過后,當一些諾獎得主已經暗淡,他們的文學依舊煜煜生輝,照亮后人,遠勝于當年名氣、權勢蓋過他們的同行。想來,對一位作家來說,時間的認可,就是最珍貴的褒獎了。